编者按：廉洁文化作为当代先进文化形态之一，具有内化于心、外化于形，激浊扬清、扶正祛邪的作用，是推动党风廉政建设和一体推进“三不腐”形成闭环的重要载体之一。为充分发挥廉洁文化的教育、熏陶、引领和浸润作用，本公众号将陆续推出由云南出版集团公司、云南人民出版社联合出版的昭通作家廉政小说精选《时光擦亮的银子》，进一步在全市范围内营造崇廉倡廉的社会氛围。

《时光擦亮的银子》

(资料图片)

昭通作家廉政小说精选

作者: 夏天敏 等著

云南出版集团公司 云南人民出版社

《时光擦亮的银子》（六）

夏天敏

转眼周核桃就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转眼，他种的那片山林，核桃和板栗已经挂满了枝，核桃和板栗已经进人盛产期。每年，他收下的核桃和板栗一麻袋一麻袋地堆满了楼，把楼枕都几乎压塌了。周核桃用卖板栗和核桃的钱，在他六十岁生日的时候修起了房子，房子是石头的房子，楼枕、房梁、板壁、椽子是上好的松木，上梁那天，全村的人都来了， 周核桃兴致勃勃，杀了一头肥猪办了酒宴，全村人聚在他家的院子里，垒的垒灶，择的择菜，支的支案板，到了由七爷选定的时辰，院里放起了鞭炮，村里的壮汉抬起一根又粗又长，树干皮刮得光生生，系着一匹红绸的大梁，顺顺当当稳稳妥妥地将梁上好。一村人发出一片赞叹声，说着许多祝贺的话，周核桃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

但是，周核桃却看不到儿子脸上的笑容，这些年儿子一直在外打工，打工的艰辛是谁都知道的，其劳动强度和危险性远远甚于农村。可儿子还是要去，村里和他一起出去打工的人都陆续回来了，山里人虽能吃苦，却不过那样紧张而繁忙的生活，他们顺天时依时序，该做活就做活，该闲着就闲着，雨下缠绵了，就喝小酒壶嗑瓜子，太阳暖和了， 就倚着墙根聊天。周核桃的儿子是读过初中的，他厌倦这样死不死活不活饿不死富不了的生活，他要融入城市去，让自己和子孙过上城里人的生活。周核桃靠自己苦死苦活经营了那片山林，比起村里人来算是有钱的了，比起城里人那算啥？况且，村里至今还没通电，一到晚上漆黑一片，连手机都要下山去充电。村里至今还没通路，一条弯弯曲曲的山道把人走得灰心丧气。家里的核桃和板栗，都是靠老爹和妹妹们一背背背出去的，两个妹子腰都佝偻了，走路总是身子朝前倾，嫁不到好人家。最使他忧虑的是村子周围山上的树全砍光了， 一场场的雨水把山上的泥全冲走了，剩下嶙峋的山石。茫茫的灰白色的山石里，只有老爹种下的一片绿，这片绿还能坚持多久呢？如果连续下暴雨发生泥石流那片山林还会在吗？这事不是没发生过，那年一场泥石流流到山林边，幸得好下面有个山沟挡住，但还是流到山村边缘了。他们一家人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把一尺多厚的泥石挑光，如果再来一次更加厉害的泥石流甚至是塌方崩岩呢？

所以，周核桃的儿子是咬定了一定要离开山村，一定要在城里扎下根来的决心。他不仅自己长期在外打工，连十多岁的儿子也带出来打工。他受过工伤，被人殴打，流浪街头，夜里睡桥梁涵洞的日子都熬过来了，终 于攒了些钱，计划着再苦一些年无论如何也要在城里买一套房子， 就是在城市的外沿，档次最低的也可以。

老爹修房子他是不赞成的，他家的房子经过不断的修缮，总体上是不错的了，完全可以住人。他希望老爹拿点钱帮助他，但这房子一修，老爹的钱全部告罄，还欠人家的钱呢。

在家里的第三天上头，他和老爹激烈的吵了一架，责怪老爹不该把钱全部拿去修房子，老房子还可以住呢。即使修，也该把他的那份钱拿出来，山林有他的一份，在山林里他出的力不比任何人少，吃的苦不比任何人少。这也确是事实，他是长子，从十多岁就跟爹在山林里长汗白流地干活，山林里那一道一道的石埂子 ，不是他和爹一起垒起来的吗？至今他脚上还有被石头砸伤的伤痕。可老头却说我修房子咋啦？我还能活几年？修了房还不是留给你们住。房子是千秋万代的基业，你总不能一辈子在外面打工吧？只有住在祖屋里心里才踏实。他说怕你踏实不了，你没看那山都被砍光掏光了，哪天崩岩塌方泥石流，怕你和村里的人哭不出好声气。放屁，放你妈的狗屁。周核桃第一次在三十多的儿子面前破口大骂，儿子的话像巫师的咒语，恶毒而阴损。周核桃是迷信的，平时忌讳的话从来不出口，儿子的话触及一个最为敏感也最为残忍的话题，这个话题也是他隐隐担忧的，但他相信冥冥之中会有神奇的力量保护村子，保护那片山林。村里的人是善良的，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他更是善良的，以他一家几代人守护那锭银子为例，证明了他一家没做过欺心的事，证明了他家几代人的诚实、善良、守信。他相信那银子是有灵魂的，每当他在山林里累了的时候，他在相信了周围没有任何人的情况下，会到那个神秘的洞口，卧下身子屏息凝神倾听那锭银子的声音。他相信他确实听到了那锭银子神秘而幽暗的声音。似乎在喃喃私语，诉说着它的感情。这声音里有它对自己被埋在幽暗的地洞里见不到天日的感慨，有温柔而又深情的感谢，感谢周家几代人的守护，还有深山古刹诵经般的玄秘。周家几代人的良心、良知，天日可鉴，难道上苍会毁灭这样的山林、这样的村庄么？苍天有眼，抬头三尺有神明，他是完完全全相信的。

儿子似乎还隐隐约约地感觉家里有一桩天大的秘密。漫长的时光把几代人送进了坟墓，也把很多秘密送进了坟墓，成为永远的秘密。但周家有锭官家银子的故事，还是被一代一代的传说着，成为流传在这一带的民间故事。到了周核桃这一代，已改朝换代，他被划为地主，而那锭银子据他交代，成了购买山林的钱和进城逛窑子的钱。以后，大家就慢慢淡忘，直到想不起这事和不知道这事了。村里年龄最大神神怪怪无事不知无事不晓的七爷，也在前两年死了。于是，这锭银子基本上无人知晓了。

但是，儿子在十多岁的时候，也即那个神秘的收旧货人来到小山村的时候，他的爹和娘连续闹了好些天。尽管他们闹的时候都在半夜，尽管他们闹的声音都挺小，他还是于一个半夜被尿敝醒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他们闹的内容，但那时他还很小，弄不明白他们闹的到底是啥，沉沉的睡意使他听到几句压低声音的话后，就摸回自己的地方沉沉地睡着了。这些年，那隐隐约约的几句话和父母诡异的神态，使他渐渐地觉得家里发生的事不是偶然的，那锭神秘的从来没有人见过的银子，开始不时地在他心灵的某个角落闪现出幽暗的光。

当然，他的责问是没有任何结果的。不仅父亲，就连母亲也矢口否认。他们停止了争吵，父亲目光怪怪地看着他，像看着一个半夜入侵的盗墓人。父亲眼光里有警惕，有怀疑，还有憎恶。在这个时候提这个问题，显然是别有用心的，是居心叵测的。父亲知道他的用心，他之所以在别人都返村的时候一直不回来，之所以一去十几年，现在连十多岁的孙子都带出去打工，就是要实现他的梦想。这个梦想是老两口包括村里人都弄不明白的并且是鄙视的。你一个山里人无钱无势无文化无技能，居然想到城里做城市人。城里啥都要钱，用电要电钱，用水要水钱，就连屙泡尿也要交钱，你住得起么？没有钱你在城里连叫花子都不如，你还有啥脸面？一泡尿憋不住屙在裤档里，你还有啥尊严？吃泥巴的命就是吃泥巴的命，不要肚里的包谷皮还没屙干净就想充当城里人。老两口还特别看不起数典忘祖，忘恩负义的人。这个村里是你家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这个地方埋着你家几代人的骨髓，游荡着他们的灵魂，这个地方用它的乳汁养大了你，哪怕这奶是老瘪奶，哪怕这奶稀薄像水，但还是将你养大了，你却要离它而去，这不是忘恩负义么？再说，这银子不是他家的，从清朝政府到现在，它一直是政府家的。之所以还没拿出来，其中的变故和说不清的理由，使它还沉睡着。

爹娘的一致否认， 使他迷惑了。心中的那个秘密，变得迷幻和虚无。娘说你问这话是啥意思，你爹土改时就划成了地主，还不是这锭银子惹的祸，没有它，你爹就买不起那片山林。现在没有银子却有了山林，你还是赶快回来好好种山林了。你爹老了，该交给你了。

儿子狠狠地说交给我，送给我我都不要呢。你们一辈子住在山上，腰都苦了直不起来，手掌比柴棍还皴，我能像你们？我儿子能像你们？再不换个活法，人都要憋死了。再说，这片山林，这个村子迟早要被冲毁掉的。那时候……儿子眼里有了绝望和忧伤的神情。放屁，你狗日不愿呆在村里，要去哪你去哪，你不要红口白牙诅咒村里，老头被他的话激怒了，老头怒吼，你滚、你滚，永远不要回来，你也不要指望从老子这里拿走一分钱。老头越骂越激愤，把儿子外出打工时带的那个旅行包也丢到了门外。女人毕竟心软，说你吵他几句也就行了，动不动就叫滚，这房子有儿子的一份也有我的一份，你叫他滚到哪里去。老头说你没听见他在咒山林，村子要被冲毁，他心肠太歹毒了，你不愿住村里你滚就是，何苦要起这歹毒的愿。女人说也不是他要起愿，这个村里这片山怕是有些危险呢。那天才发多大的水，地就冲成啥样了。

来源 | 昭通市纪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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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隐隐约约 出版集团 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