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点!走进乡愁 | 回不去的故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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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声音记录时代,用文字记录生活,留存乡愁的记忆,讲述身边的美好,听众朋友,你好,这里是德宏综合广播《走进乡愁》,我是赵青。故土是什么,一边是曾经拼了命的逃离,一边是身心疲惫的再也回不去了。是喋喋不休的争吵让你忘记了来处,还是一个人、一段往事让你想起了归途?故乡与他乡就这样在现实与遥望中纠缠,流淌在时光的荒漠里。今天我们继续分享乔丽的文章《回不去的故土》(下)。4

按照我现在的回忆,昭通爷爷的家应该是在农村,而且有阁楼,屋子中间有个火坑,地面是深褐色又隐隐带点红色的胶泥土压成,被奶奶清扫得一尘不染。屋外是一垄一垄平平整整的田,当时种的是红萝卜,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我去偷吃过。翠绿的叶片小小的又柔弱,细长,有一些软软的绒毛,我将它的叶子拢在一起,向上轻轻一拔,一根和我手腕差不多粗细的红萝卜便出世了。纤长的身体带着湿漉漉的泥土,有一种透明的晶莹质感。我至今清楚地记得它入口的滋味,还带着初冬时霜的冰冷,但这仿佛给它更带来了一种举世无双的清甜,所以,这滋味,至今不能忘。


(资料图片)

比之红萝卜,昭通的洋芋,我吃了那么多,印象却有点不可思议的模糊了。

洋芋是第二次回老家吃的了。父亲开车带我去的,一大家子人。

洋芋和昭通酱,是我那一次的发现。

它俩是绝配,天作之合。

奶奶把洋芋放在屋子中间的火炉上烤,还没烤熟,一股焦香味就像钩子般地钻到鼻腔里,把馋虫给勾出来了。没烤熟之前奶奶是不给我们碰的,直到外皮成了脆脆的焦黄色,她用一根筷子去试探:如果筷子能很轻松地插进它身体里去,说明熟了,反之则还不可以入口。熟了以后奶奶就用两个手指飞快地将熟了的洋芋提拎起来,另一只手则迅速用靛蓝色的粗布衣襟接住,掸掸灰,放在一张小小的草纸上,蘸料是她早已经准备好,放在土碗里的昭通酱。如果洋芋烤熟了的时候奶奶刚好不在,我们就会开抢,一个个都快成年的大孩子了,还跟小顽童一样没形没状,抢来抢去,土豆就一个个满地打滚。

一次和哥哥吵了架,我赌气不搭理他好几个小时,他就一直在我面前绕来绕去讨好我。我跑到火塘面前坐起,扔个洋芋进去,快熟的时候他又跑来了,站在我面前嘻嘻笑。我没好气地说了一句:“快让开,别对我的洋芋虎视眈眈!”话一出口,自己就忍不住“噗嗤”笑出来了,妈呀,“虎视眈眈”我的洋芋!哥哥楞了一下,恨不得笑到打滚,屋里所有的人都乐不可支。正笑着,突然闻到一阵糊臭,赶忙四处寻找,却发现是自己的脚踩在火塘边的铁条上,橡胶鞋底被烙出了一条印。

再一次,爷爷坐在火塘前一个人呼噜呼噜地吸水烟,披着件灰蓝色的布衣外套,缠着深蓝色的布包头,一双手纳的黑色粗布鞋,灰白色的胡子大概有我半只手掌那么长。我拿了几个洋芋放到火塘旁边,用灰埋起来,坐在旁边的爷爷笑起来:“小丽,你那么爱吃洋芋呢。”我“嗯”一声就准备走,爷爷把我叫住,说要跟我摆摆白话,于是我只有乖乖地坐下来了。

爷爷一边“扑噜噜”地吸着水烟筒,一边跟我讲,“你们在宣威、会泽和东川还有三个奶奶哩!”我刚把嘴巴张大还没来得及其他反应,就听见奶奶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那你是不是还要带她们去认认亲呢?”爷爷吓一跳,赶紧换了个话题,仿佛刚才说那些话的人不是他。蓝布长衫黑裤子的奶奶白了他一眼颠着小脚就出去了,我则乐个半死,这件事后来被我当成家里的趣事说了好多年,但一直到现在,爷爷奶奶都故去了多年,我也不知道那三个地方是不是真的还有我们的血脉亲戚。

后来爱吃洋芋到什么程度呢,天天吃,顿顿吃;在家吃,出门还要花钱买了吃。街上的吃法并不多,大概就是三种,烤的居多,可能是因为方便,推个三轮车就可以四处叫卖;另外还有两种,一种是类似于我们现在吃的麻辣烫,洋芋切成一片一片的,用竹签串起来,烫熟了以后抹上各种酱料;一种是油炸洋芋,蘸料又分两种,干辣椒面或者是昭通酱。出了门反正是见哪种吃哪种,完全不挑,因为一样好吃。至于在老家里做了吃,那吃法就更多了,除了烧的烤的油炸的,还有炒的煮的,整个蒸的切丝煎的……至于吃相,那就草莽得很了,怕烫手,就将土豆整个地插在筷子上吃、一面换手一面用嘴呼哧呼哧地吹着吃,比较经典的是蹲在地上双手颠着吃。各式各样,各型各状,回想起来真是好笑得紧。在老家的那十五天里,我活活胖了九斤。同时带来的后果就是在往后的二十年里,我再也不碰洋芋了,真吃怕了。

后来听说,在1948年,边纵1200人赴越南河阳整训,400人死于恶性疟疾,其中绝大多为滇东北人,他们临终前惟一的愿望就是吃一个家乡的烧洋芋。

苹果和往事有关。

那年的我爱上了一位男生,准确的表述应该是,和一位男生相爱了。他宠我宠到没边,宠到没有底线。现在想来真是不胜唏嘘,那种狂野到不过是寻常暂别却如生离死别一般的断肠和痛苦,那种在大庭广众也忍不住仿佛要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的死命拥抱和痛哭,那种可以为对方舍生忘死的痛快,如今再也不会有,此后想必也不会有。只有那时的我们,才拥有对时间的放肆,拥有对自己生命的主宰权。现在?唯有冷冷一笑,我们的命哪里还是我们的?不要说死,连生病都害怕得要死。谁来照顾我们?谁来照顾需要我们照顾的亲人们?

他和我是异地,但因我一直自诩为流浪儿,并未在意空间的距离。

苹果就是那个时候吃怕的。他见我爱吃,便一箱一箱地买了来给我,哪怕我回到老家,他也寄了来。那个时候,整个云南省,是昭通苹果的天下——即便是交通网络如此发达的今天,昭通苹果仍然占据着半壁江山。

空间的距离可以忽略,两个人的性格却无法忽略。

年轻与气盛,总是相依相生。针尖与麦芒,也总是形影不离。时间久了,吵闹得倦了,便拼了死地分了。爱到尽头覆水难收不如一别两宽。

时光漫卷,那份情感也早已时过境迁。但即便如今,每每见昭通苹果,仍是忍不住地想起那个人,那些整箱整箱的苹果。

5

父亲少小离家,今已白发苍苍,年近八十。

我,从出生就缺席的人,在黑夜中,回到这块养育了父辈祖辈的土地上,一路磕磕跘跘地寻找。父亲1.0的长安奔奔在这样的道路上显得笨拙但实用。对于回乡的路,父亲显然也不太记得,一路且行一路且问。刹车,询问,起步,给油。接近那个叫做二十八户的村庄,心里竟然惶惑起来。

父亲在逼仄弯拐的村里土路中驾驶显得手忙脚乱,还要记得时不时给我指出,这儿是家里的老宅,那里是你二叔现在的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我曾经来过的这里,现在,它们三分之二的地方被垃圾、土基、沙土和一些面目不清的堆积物所覆盖,掩埋,三分之一突兀地盖着崭新的楼房。父亲看出我的情绪,他只是笑。“发展过程么,都是这样,再过几年就好了。”

是的,这是我的老家,一个真正的真实的农村,并不是文人心目中的田园。

新的覆盖了旧的。旧的被新的取代。淹没,填充。层叠式的覆盖,遗忘了遗忘的伊始。

这种覆盖,是碾压式的,极具毁灭性,或者也可以以“再创”而代之。

零乱和规整,局部和整体,唏嘘和欣慰,交织成一片庞大的网。

我站在现实,却被过去淹没。

记忆中的故乡是冷的空气,甜的苹果,香的土豆,时至今日,时间已经将这种种,全部发酵成一个血缘式的名词:昭通,昭通,昭通。

文字中离不开的故乡,对应的是现实中倾尽半生也难以回来的离人。

抵达熟悉,却如抵达陌生。

抵达陌生,却是抵达熟悉。

6

每一个人,都是被关在故乡里的人。

回不去的故土,剪不断的乡愁。苹果的甜,土豆的香,刺骨的冷,都是身之所系、心之所系、生之所系、根之所系的故土。它是空间意义上我们的起点和来路,每次回望,都像是一次阅读,每次总能读到从前被忽略的细节,联想到人生的另一个方面,体会到一层新的意义。尽管有一天,它或许真的只是我们填在表格里的那个户籍。

本期节目录音制作张鑫,播音编辑赵青 感谢你的陪伴

来  源:德宏综合广播《走进乡愁》

责  编:董泽懋

审  核:高 彬  张 震

关键词: 虎视眈眈